[免费论文]清初四书学与理学思潮的流变探析
程颢,1032-1085;程颐,1033-1107)与朱熹(1130-1200)的理学,明天启.崇祯年间的东林.蕺山两大学派都带有由王返朱”的成分,然尚停留在调和的阶段;清顺治.康熙年间则由王返朱”逐渐形成大趋势,这也就是梁启超所说的对于王学实行革命”,王学反动,其第一步则返于程朱.”在清初程朱学派之中,特别重要的一位学者就是陆陇其.陆陇其(1630-1693),原名龙其,字稼书,谥清献,浙江平湖人.陆陇其是清初的理学名臣,在康熙朝被称为本朝理学儒臣第一”③,到了雍正朝又成为第一个从祀孔庙的本朝学者.作为一个中下层官员,之所以受到清廷的诸多礼遇,就是因为在卫道”上的突出贡献.陆陇其通过刊行自己以及前人尊朱辟王”的着述,以及与主张调和”的学者论辩等多种形式,推动了由王返朱”思潮的发展.陆陇其本人的着述大多围绕四书展开,增订四书大全四书讲义困勉录松阳讲义等书的学术主旨也即尊朱辟王”,在其四书诠释之中除了对程.朱之学加以发挥之外,还结合相关问题对阳明学的流弊作了批判.通过考察陆陇其治四书的历程及其松阳讲义等书对朱.王学术的辨析,对于探究清初四书学与理学思潮的流变有着重要的意义.一陆陇其一生致力于理学,他的四书诠释史与其由王返朱”的心路历程互为因果.陆陇其的四书学历经三个阶段,先后完成的增订四书大全四书讲义困勉录松阳讲义三书,正好有着三种不同的体例,成为清初程朱学派四书学的代表作.四书自元代以来,就是科举考试的重要教程,故而大多学者都曾加以研习,清初也不例外.早年的陆陇其,因为从事举业的关系,便曾研读朱子四书章句集注,束发受书,即知崇尚朱子为入圣之阶”⑤,然尚未有精深.真切的体会;对陆王一系的学术却曾有过一段研习的过程,甚至有所沉溺.顺治十五年(1658年),陆陇其二十九岁时曾作书座右,其中例举了杨简(1141-1226).陆九渊(1139-1193).张九成(1092-1159)三人的为官清廉,然后说:是三先生学术,皆偏僻不可为训,而其居官乃能如是.学程朱者,其可不知愧哉?”⑥可见陆陇其虽近于学程朱者”,但对陆学一系的学者非常熟悉,很是欣赏.对段经历,他自己后来曾有总结:少时闻阳明之名,而窃诵其言,亦尝不胜高山景行之思,而以宋儒为不足学.三十以来,始沈潜反覆乎朱子之书,然后知操戈相向者之谬也,然犹且信且疑,未敢显言于人.也就是说,在其年轻之时对王阳明十分着迷,信服其学故认为宋儒如程.朱,皆不足学.到了三十岁之后,方才开始认真读朱子之书,然而还是且信且疑”,还在转向朱学的路上.康熙二年(1663年),陆陇其三十四岁,完成了增订四书大全与四书讲义二书,此时可以说是其四书学的第一阶段.增订四书大全就是对明初胡广等人编撰的四书大全加以增补,该书完成后也只作为自己留用的一个读本”,并未有过刊行之意,现存的刊本为其门人在其死后校订.刊行,书名改为三鱼堂四书大全,共四十卷,四库全书收入于四书类存目”.陆陇其晚年所作旧本四书大全序说:旧本四书大全,余旧所读本也.用墨笔点定,去其烦复及未合者,又采蒙引.存疑.浅说之要者,附于其间.其万历以后诸家之说,则别为一册,不入于此.……自戊戌至癸卯,用力六年而始毕.然是时,虽粗知读书之门户,而程朱之语录.文集皆未之见;敬轩.敬斋诸君子之书,皆未知求;嘉.隆以后,阳儒阴释之徒,改头换面.似是而非者,尤未尽触其蔀.自庚戌以来,乃始悉求诸家之书观之,然后知向之去取未能尽当.⑧此书所作的工作包括两个方面,其一是去其烦复及未合者”的注释,有合于章句集注者附焉.”也就是说与朱子四书章句集注为标准,将原来的四书大全之中不能相合的注释删除;其二是对四书大全加以增订,将明代中后期的蔡清(1453-1508)四书蒙引.林希元(1481-1565)四书存疑.陈琛(1477-1545)四书浅说等书中的四书解说选摘辑入,其标准当还是合于朱子.陆陇其自己认为当时只是粗知读书之门户”,因为还有许多程朱的语录.文集都没有见过,薛瑄(1389-1464,敬轩).吴与弼(1391-1469,敬斋)等明代朱学代表人物的书也还没有意识到去寻求.更为重要的是,当时陆陇其治学的最大弊病在于对嘉靖.隆庆以来阳儒阴释之徒,改头换面.似是而非者,尤未尽触其蔀”,也就是说尚对王阳明及其弟子的学说尚持调和”态度,尚存程.朱与陆.王之间的去取未能尽当”.这种情况的转变,则是在庚戌以来”,即康熙九年他四十一岁之后,具体则体现在四书讲义续编的过程当中.康熙十年(1671年),陆陇其进入四书学的第二阶段,开始了四书讲义续编的编撰.⑩其实康熙二年在完成增订四书大全的同时,也完成了四书讲义一书,这也就是上文提及的万历之后的诸家之说,则别为一册”,此书陆陇其录入的主要是晚明以来学者的四书相关论着的条目,据统计所引诸家之说不下四五十家.吴光酉等编的年谱中说:辑大全时,于明季纷然杂出之讲章,亦靡不披览.间有发明书理,及有待驳辨者,亦并录入集.常言此书所收甚杂,阅之易惑,尤不轻以示人.然而年谱未曾说明四书讲义及其续编的工作也有原本,故四库全书此书提要之中说是书因彦陵张氏所辑讲义原本”,此原本即张振渊的四书说统.然与四书大全的增订不同,陆陇其对四书说统所作的变动较大,而且增补.续编的工作在此后多年都在继续,一直处于未定”状态.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陆陇其还在更定此书的体例,计划以此书为基础,并参考增订四书大全,重新编为困勉录一书:内当分学.问.思.辨.行五项,采宋元诸儒之言,是谓学;采明兴以来及近年诸儒之言,是谓问;发先儒之未发,以愚按”冠之,是谓思;辨诸说之同异,以愚又按”冠之,是谓辨;更励学者勿徒为空言,以学者读此章”五字冠之,是谓行.如这一精审的四书诠释宗旨得以落实,则是在增订四书大全与四书讲义及其续编的基础上的去浮存精.可惜困勉录的工作陆陇其生前还来不及将之加以贯彻完成,然仅完成数十章,保存下来的只有南宫适问于孔子至论语篇末一册.陆陇其死后,由其族人.门人为之缮写.编次并刊行,将四书讲义与续编合刊,书名为四书讲义困勉录,共三十七卷,包括大学一卷.中庸二卷.论语二十卷.孟子十四卷,四库全书收录于四书类二”;后来有学者又将其后半部分刊刻为续困勉录六卷,四库全书收录于四书类存目”.四库馆臣指出:是书因彦陵张氏所辑讲义原本删剟精要,复益以明季诸家之说,而已见折衷之意.”馆臣还注意到此书的尊朱辟王”特点:明自万历以后,异学争鸣,攻集注者固人自为说,即名为阐发集注者亦多阳儒阴释,似是而非.陇其笃信朱子,所得于四书者尤深.是编荟粹群言,一一别择,凡一切支离影响之谈,刊除略尽.其羽翼朱子之功,较胡炳文诸人有过之无不及矣.陆陇其后半生的治学,确实花费大量的功夫来甄别所谓阳儒阴释”之处,所以此书虽然收录了大量明儒的四书学说,但因其编撰宗旨明确,故选摘也颇为精良,所谓删剟”主要就是删除原本四书说统之中的陆.王之类,此书的最后定本当作为陆陇其由王返朱”之后的四书学成果.元代的胡炳文(1250-1333)所着四书通汇编诸儒注疏坚持朱子门户而考辨精良,四库馆臣认为陆陇其四书讲义困勉录的考辨则比胡有过之无不及”,评价也是极高的.有意思的是,此书后来由主张朱.王调和的彭定求(1645-1719)作序,其中便不提及朱.王之辨,转而强调先生一生心力,毕萃于孔.曾.思.孟之书,而禔躬之笃行.淑世之精诚,具见于此矣”,吾党之见其书,当如见其人者,困勉之义有待于精思力践也”.彭定求的说法,当是从道德践履之笃实这一角度来评价陆陇其,不过也对其四书学的贡献作了充分的肯定.四书讲义续编的编辑初期,正是陆陇其坚定于程朱理学并转而批判陆王心学的转折点,影响其中的关键人物则是吕留良(1629-1683,号晚村,浙江石门人,石门县即康熙元年以前的崇德县,后并入桐乡县).吕.陆二人仅有一次正式会面,此即康熙十一年(1672年)的嘉兴之会.其实在此前一年,陆陇其的四书讲义续编就已经多取吕留良之说.陆陇其与吕留良会面所谈主要内容之一就是尊朱辟王”并对其触动极大,他还将二人交谈的内容记录成松阳钞存一书.其中说:余于壬子五月,始会东庄于郡城旅舍,谆谆以学术人心为言.曰:今之人心大坏,至于此极,皆阳明之教之流毒也.”又曰:泾阳.景逸之学,大段无不是.然论心性,则虽甚辟阳明,而终不能脱阳明之藩篱.”……一时之言,皆有关系,余所深佩服者.当时所谈主要内容就是尊朱辟王”,吕留良认为晚明以来人心大坏”都是因为王学的流毒”,还认为顾宪成(1550-1612,泾阳)与高攀龙(1562-1626,景逸)虽辟王”然未脱阳明藩篱”,这些都对陆陇其触动很大.吴光酉等编的年谱中说:先生束发受书,即知崇尚朱子为入圣之阶,深恶讲家与作文之背注者.至是与石门语,益信吾道不孤,心理本同,不可别立宗旨厚诬天下也.遂辑成是录.嘉.隆以来阳儒阴释之学,悉抉其疑似而剖其是非,遁辞知穷,而学者得不惑于邪说矣.陆陇其之所以结束在朱.王之间徘徊,坚信朱学之吾道不孤”,都是因为结识吕留良.也就是说,吕留良深刻影响了陆陇其的尊朱辟王”学术趋向.关于这一点,陆陇其本人也不讳言.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十月,当陆陇其在京中获悉吕留良去世的凶讯,曾撰文祭奠.在祭文中说:某不敏,四十以前,亦尝反覆程.朱之书,粗知其梗概.继而纵观诸家之语录,糠秕杂陈,珷玞并列,反生淆惑.壬子癸丑,始遇先生,从容指示,我志始坚,不可复变.陆陇其后来在与吕留良之子吕无党(?-1707)的书中说:”不佞服膺尊公先生之学,有如饥渴.他还敦促吕无党编刊吕留良之遗着:”宜辑其关系世道者汇为一书,如河津读书录,余干居业录之例.后来吕无党并未将吕留良的着述选编为薛瑄读书录类似的书,然而在完成了吕留良的诗文集的刊刻之后,便刊刻了四书讲义.这也许与陆陇其的建议有关:”今刊行晚村四书讲义,是无党奉先生之教而裒集以垂世者.先生之不负良友在是,而有造后学亦在是矣.他可能多次敦促吕无党,从而促成了四书讲义一书的刊行,这在陆陇其看来也是不负好友.造就后学.吕留良的四书讲义后来流传颇广,陆陇其也受到此书”尊朱辟王思想的极大影响.陆陇其四书学的第三阶段,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前后完成了其四书学的代表作松阳讲义.陆陇其五十六岁,任职灵寿知县的第三年,在此前后他经常为县学生员讲学,曾定每二.四.六.八日为讲书之期.讲稿的汇集即松阳讲义,康熙二十九年由其门人编次后刊行,共十二卷,包括大学一卷.中庸二卷.论语七卷.孟子二卷,这是其四书类着作中生前刊行的唯一一种,四库全书收录于”四书类二.松阳讲义与增订四书大全.四书讲义困勉录不同,不是依据他人原本作的注疏补正,而是真正的讲义,且仅选取四书中的一百十八章,而不是四书的全部,”于四书不能遍及,盖随时劄记,非节节而为之解也.他自己也在序中说:有所触发,间疏其意示诸生,或述先儒注解,或自抒所见.欲其即圣贤之言引而归之身心,不徒视为干禄之具,使书自书我自我.所谓”先儒注解主要还是朱子的四书章句集注,并结合四书大全四书蒙引四书存疑四书浅说等书加以辨析,指明何条为优如何为优等等.除朱子之外引述较多的还有黄干(1152-1221,勉斋).辅广(生卒不详,潜庵,书中称其”庆源辅氏).陈淳(1159-1223,北溪).真德秀(1178-1235,西山).饶鲁(1193-1264,双峰).金履祥(1232-1303,仁山)等朱子后学,偶然也有引述明清之际的陈龙正(1585-1645,几亭).刁包(1603-1669,蒙吉)等人的.而”自抒所见则较四书讲义困勉录发挥更多,所以说此书是陆陇其四书学的精义所在.关于此书的学术旨趣,四库馆臣说:惟于姚江一派,则异同如分白黑,不肯假借一词.时黄宗羲之学盛于南,孙奇逢之学盛于北,李颙之学盛于西,陇其皆不以为然.故此编于学术醇疵,再三致意.其间融贯旧说,亦多深切着明,分析精密.盖朱子一生之精力尽于四书,陇其一生之精力尽于章句集注.故此编虽得诸簿书之馀,而抒所心得以启导后生,剀切详明,有古循吏之遗意.较聚生徒.刻语录.以博讲学之名者,其识趣固殊焉.他在自序之中也说:”自明中叶以来,学术坏而风俗乖.卑者迷溺于功利,高者沉沦于虚寂,……故尝以为今之为世道计者,必自羞乞璠.贱垄断.辟佛老.黜阳儒阴释之学始,而是编之中亦三致意焉.与四书讲义困勉录不同,松阳讲义不只是不收录陆.王之类,还在其中大发议论,议论的重心便在于”尊朱辟王,对于朱子.阳明学术之异同”不肯假借一词,其用意就在于罢黜”阳儒阴释之学,独尊朱子之学,故四库馆臣其说”一生之精力尽于章句集注.松阳讲义引述先儒注解,其实还包括了吕留良,甚至可以说除朱子之外,吕留良的时文评选类书中的四书相关论说被引述最多.推崇最多.引述之后常有”破明季讲家之谬最有关系”此段议论最足破俗儒见识”发明此章言外之意尤尽”说得最明”说得尤妙等赞语;当然也并非一味盲从,偶然也有”晚村之说似直捷”此恐未然”亦未是等语.陆陇其松阳讲义对吕留良四书讲义的称引,钱穆先生也有关注,他曾指出:”后稼书议论,颇有蹈袭晚村.”蹈袭一词下小注说:”稼书松阳讲义十二卷,其间称引晚村者不下三四十处,迹尤显也.其实陆陇其诸如松阳钞存学术辨等着述对吕留良确实多有”蹈袭,至于松阳讲义则”蹈袭不多或称不上”蹈袭.然在清初的学者之中陆陇其最为推崇的必属吕留良,而吕留良的四书学也是他十分用力的所在.从其称引来看,吕留良影响陆陇其的主要也是在”尊朱辟王这点上.二陆陇其的四书学代表作松阳讲义所谓”力尊朱子,相当于”独尊朱子,遵信朱子之经注.他在探讨大学之首章时就说:吾辈今日学问,只是尊朱子,朱子之意即圣人之意,非朱子之意即非圣人之意,断不可错认了.但有一说,未有朱子章句.或问时,这章书患不明白,既有朱子章句.或问这章书不患不明白,只怕在口里说过了,不曾实在自家身心上体认,则书自书,我自我,何益之有?陆陇其强调的有两点,第一就是必须明辨学术之正与邪,就明清之际的学者而言,必须独尊朱子,因为只有”朱子之意方才是”圣人之意;第二,明辨学术之后,学者就必须注意”实行,即以朱子章句或问所讲在自己身心之上体察.认证,重要的是身体力行而不是”口里说过.松阳讲义全书最为突出的两个特点也就在于朱.王之际辨正学术与于身.心之间讲求实行.此处则结合清初学术史来谈”尊朱辟王.陆陇其认为:”不将异说扫去,不免反被他淆惑,能辨得异说之非,则愈觉朱子之解有味,而圣学晓然在目矣.所谓”异说也即”阳儒阴释之学,主要是指中晚明兴起的阳明学.在探讨大学之首章时陆陇其还说:自明季学术淆乱,各立宗旨,或以”明明德为主,或以”止至善为主,或主”修身,或主”诚意,或主”致知,或主”格物,或主”明明德于天下,三纲领.八条目,几如晋.楚.齐.秦之递相雄长.其说虽不同,总之,朱子欲分为三.为八,诸家则欲合为一,以分为支离,以合为易简,而圣人立言之旨汩没久矣.故今讲此书者,只要晓得序不可乱,功不可缺,便知一切牵合宗旨都是乱道.三纲领,还他三件;八条目,还他八件,方是朱子之意,方是圣人之意.明末的学术被王阳明等人混淆而变乱,诠释大学而纷纷树立宗旨.比如王阳明于大学重在讲”致知,而李材的止修学主”修身,刘宗周的蕺山学主”诚意,王艮的”淮南格物则又新解了”格物.在陆陇其看来这些都是将大学的三纲领.八条目强为之”合为一,陆.王一系的学者”以分为支离故反对朱子集注,转而”以合为易简.然而各有各的”易简工夫,纷纷然的诸多宗旨,只会使得”圣人立言之旨汩没,因为这些宗旨牵合大学之文本而加以解说,”都是乱道.另外,陆陇其对王阳明诠释大学之”知多有批评:阳明谓”知行合一亦似近理,……但阳明所谓”知,不是程朱所谓”知,阳明所谓”知,乃离物之”知,而非格物久后豁然贯通之”知.……认”识见为”知,执”光为”明矣,此则阳明所谓知,正朱子所谓”不食而自以为饱,其饱者病也.习静.良知之学,以读书穷理为支离者,亦得托焉,遂谓知本是知之至,知本之外更无工夫,其弊可胜言哉!一是将朱子”穷理说指为”支离,一是将”知说成”良知,是心之”识见,还有”知本之外更无工夫,王阳明的这两点都是陆陇其特别反对的,王学的”知已是本体之明,而朱学的”知还是认识本身.在他看来读大学只能回归程.朱,三纲领.八条目一一讲明,才是真正的”圣人之意.同样的,陆陇其在讲中庸之首章时也强调了回归于朱子集注,他说:明季以来,阳儒阴释之学兴,将性.道.教.戒慎.恐惧.已发.未发诸字都讲乱了,今须逐一扫去异说,归于正义,方见子思吃紧为人之意.方见程子所谓其味无穷,皆实学也.陆陇其认为晚明讲家们讲中庸,将”性.道.教.戒慎.恐惧.已发.未发之类都给讲乱了,所以就必须将其中的”异说”逐一扫去,然而回归于朱子所讲的”正义,也就是子思传承于孔子的本来之义.关于”已发”未发,陆陇其说:”未发”已发程朱皆分动.静二时言之.自阳明之学兴,谓”未发是”发之主宰,即”发而有”未发者在,不可以二时言,而以先儒添入”已字为非.不知此乃朱子旧说也.……而阳明尤自谓独得之见,亦误矣.如阳明论”致中云:”今人存心止定得气,当其宁静时,亦止是气宁静,不可以为未发之中,必于静中无事时搜寻好货.好色.好名之根儿拔去之,使不复起.……此等议论亦似是,然既云未发,如何又云搜寻?程子曰”既思即是已发,搜寻岂不是已发乎?且不知其所谓搜寻者何所指?以辨别是非为搜寻耶,则属格致矣;以检点差失为搜寻耶,则属省察矣,皆非未发也.若欲于未发时搜寻,不免坠入禅家玩弄此心之弊.王阳明认为”已发”未发不在动.静上作区分,强调”静中无事之时做工夫,这在陆陇其看来与朱子”中和旧说相似,而王阳明却以为是自己”独得.至于王阳明所说”静中无事时搜寻是”未发,还是如程子所说为”已发,还需要去细细分辨,其实二人所指对象有些不同,陆陇其直接判定王阳明”未发时搜寻故坠入禅家,还是武断了一点,如说王门后学中有此类现象则较为适合.其实陆陇其反对就是主静.求中.讲未发之类,认为近于禅宗.道家,所以多作一些分辨,来看如何诠释才合乎朱子.至于中庸的本义,在他看来,是在说下学.日用之中的吃紧为人的工夫,也就是实行.实用之”实学,这一看法也是贯彻其诠释论语孟子等始终的.三松阳讲义辨析程朱.陆王之异同,其中对王学进行批判的核心问题有三:”道问学即是尊德性”知行合一”无善无恶.首先来看其一,由朱陆”道问学与”尊德性之辨,转而批判王阳明”道问学即是尊德性的看法,陆陇其说:自吴草庐谓”陆子尊德性之意居多,朱子道问学之意居多,却似两件工夫可偏用的,其误学者不浅,不知吴氏此说特欲调停朱.陆耳.其实陆子谓”六经皆我注脚,固不用道问学矣,而其教人专欲先立乎其大,多在虚静一路上走,亦岂可谓能尊德性乎?朱子以讲学穷理为务,而尤以涵养本原.收拾放心为先,尊于德性未尝缺略也.又明季讲家多主阳明之说,谓‘道问学即是尊德性,工夫混作一件,此尤悖谬,皆不可不辨.此处陆陇其回顾了朱陆异同的问题,特别反对吴澄(1249-1333,草庐)的说法,因为其所谓朱陆异同说,将”尊德性与”道问学分为两件工夫了,而其目的则是为了”调停朱.陆,这些都是陆陇其所反对的.陆九渊不讲”道问学或”道问学这边太轻,只求”先立乎其大就容易导致”虚静,也就无法真正做到”尊德性;朱子讲”涵养本原与”收拾放心,正好是与”即物穷理的”道问学相互结合的”尊德性工夫,也就是说只有朱子尊德性.道问学并重故无弊.至于王阳明讲”致良知与”知行合一则将”道问学与”尊德性混淆起来,自然问题比陆九渊更大了.陆陇其还说:自明季姚江之学兴,谓”良知不由闻见而有,由闻见而有者落在第二义中.将圣门切实工夫一笔扫去,率天下而为虚无寂灭之学,使天下聪明之士,尽变为不知妄作之士.道术灭裂,风俗颓弊,其为世祸,不可胜言.今日学者有志行道,舍”闻见择识无下手处,须将朱子大学·格致补传及或问反复玩味,依其节目讲习.探讨,造乎知之之域,然后推而行指,庶几免于妄作也夫.进一步明辨王学在此问题上的弊病,则因为王阳明”良知不由闻见而有一语,”道问学之中的”闻见之知完全被否定,也就有更多的王门后学流入”虚无寂灭之学,这确实也是王学的弊病之一.陆陇其类似的批评还有:”自明季王阳明一派学问兴,都谓’真知之外更别无知‘,此是夫子欲扫去闻见话头,而反以朱注为支离.此等邪说,今日学者不可染一毫在胸中.他认为王学兴起之后,都在寻求”真知,以为朱子集注之类都是”支离,这当是部分王门后学的弊病.陆陇其转而强调必须重视”闻见工夫,必须按照朱子补传与或问所讲大学的具体”节目进行讲习.探讨,才能避免”妄作.陆陇其还说:自姚江之学兴,借此章”良知二字作宗旨,因借”不学”不虑字样,便欲扫除”学”虑,而孟子之旨尽晦.不知孟子所谓”良知是指爱亲敬长之心言,阳明所谓”良知乃指一点昭昭灵灵之心言,天渊不同.孟子言”不学”不虑只是就人之本心自然发见者言,非以”学”虑为不好而必欲扫除之也.此种议论真是乱道,将程朱之书细细玩味,自知其谬.王阳明重新诠释孟子的”良知二字以及”不学而能”不虑而知等,其中确实也有扫除学.虑的因素,与孟子的本来思想多有不合,这一点陆陇其说得也是比较到位的,在清初指引学者解读四书,明晰一下王门的四书学那些不符合孔孟与程朱,有其积极意义.陆陇其反对陆.王学说偏于尊德性,在某种程度上却遮隐了”尊德性而极力主张”道问学:功夫只在’道问学‘,果能尽’道问学‘功夫,则粗疏之气去得一分,至圣贤之德便近一分.也就是说虽然陆陇其认为朱子讲”尊德性而道问学,然而还是侧重于”道问学,或是从”道问学入手才能逐渐”尊德性,只有将”道问学的工夫做尽了,才能接近圣贤德性.那么陆陇其本人如何看待”闻见呢?他说:”闻见二字,……集注皆不说明,语类曰:”闻,是闻前言往行;见,是见目今所为.今当依之.”多闻见而择识,即是博学于文,好古敏求工夫.大学所谓”致知在格物,中庸所谓”博学.审问.慎思.明辨,所谓”道问学,皆是这工夫.这工夫到极处,便是”一以贯之”知天命”耳顺境界.”一贯”忠恕有生熟之分,”一贯中又自有生熟之分.夫子”知天命时,已是”一贯了;到”从心所欲,则又加熟.若颜之”卓.曾之”唯.子贡之”非,只是”知天命地位.姚江一派讲学俱云”一贯是初学入德事,谓必先”一贯然后可”学识,其说似将”一贯作朱子所谓”存养看,然与朱子之”存养又不同,只是要捉住这个昭昭灵灵的精魂而已,此是狐禅,切不可从.陆陇其认为王学将论语讲”忠恕的”一贯诠释为”尊德性的”起手工夫,所谓”先一贯然后可学识,则将论语”一贯的丰富性给曲解了.在陆陇其看来,”一贯分别有生.熟,对于每个学者而言则有具体的情形需要处理.而王学让学者初学即求”一贯,则如同”捉住这个昭昭灵灵的精魂,自然就是禅学了.不论王学之中将”一贯是否简化为”尊德性,但陆陇其是将王学的工夫论也给简单化了.陆陇其说朱子”道问学与”尊德性并重,然而他自己无论对朱子的解读,或是对阳明的批评,都没有把握这个”并重.其二,对于王阳明”知行合一之说,陆陇其也多有批评.他在与友人的书信中说:人欲合知行为一,我必分知行为二.单提致知,不如直说笃行为明白切实.若以力行功夫,总以’致良知‘三字尽之,虽是透脱,恐学者先走入空寂一边.陆陇其认为知与行还是要区分为二,如王阳明说”知行合一,但后来的宗旨”致良知却似单提”致1以致知”为旨归,那么还不如单提笃行”,更为明白切实”.陆陇其之所以反对的知行合一”说,就是因为最后以致良知”为旨归而容易流于空寂一边,力行”的践履也会失去理性依据.在松阳讲义中对知”.行”或致知”.力行”的关系作过多次探讨.他说:天下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人当用致知.力行工夫,以求止于这理上耳.最忌将’至善‘离却’明‘.’新‘,事理悬空看了.”也就是说致良知”,求心之理,看似透脱”,却容易走向悬空”,真正的求知.行的至善”,还是当与明明德.新民结合起来,与天下的事事物物的定理”结合起来,知与行都应当以外在的天理.定理为依据.陆陇其反对知行合一”的提法,他还说:或疑知.行不应画开,然论工夫则知.行并进,……论得手,则知.行有辨,有得力于知之时,有得力于行之时.在他看来,知与行,还是一个知先行后的关系,这是大纲,然而就具体的工夫而言也可以不分先后而并进”,就如尊德性”与道问学”合为一事,然而也可有先后之分.陆陇其还说:盖行必本于知,知.行原不相离也.”盖能行方是真知,知.行工夫不相离也.”强调了知必须由行来验证,能行才是真知,只有在道德践履中才能不断加深对知的认识;知”与行”两者相辅相成,本不可分离,这些说法其实与王阳明也相近,然而强调行”必须以知”为本,呈现出朱学的特点.陆陇其对知”有着特别的重视,他说:存心.致知便包得力行,盖存心不专是虚静工夫,……存心包得力行也,若以致知言之,知即知其所当行者,尽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礼,皆致知事,则皆力行事.大学之格.致.诚.正.修,中庸之学.问.思.辨.行,分言则二,合言只是一事,是致知亦包得力行也.此处所谓知即知其所当行者”,也即所谓真知”,也即能够尽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礼”等等,当然也就必然能够力行”,所以说致知亦包得力行”.陆陇其认为大学从格物”致知”到修身”与中庸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其实分开来看则分知分行,合起来则都是一件事,也就是说这些工夫都是致知”,也都是力行”,然还是以致知”为其根本.类似的说法还有:盖学者功夫有知.行两项,未有欲行而可不求知者,欲行而不求知,便是不知而作.……不知而作的人有二种:一种是不学的人,胸中昏暗,不知当然之理是如何,所以然之理是如何,只管卤莽去去行;一种是异学的人,自作聪明,谓当然之理只在我心,所以然之理亦只在吾心,反以成宪为障碍,以讲求为支离.陆陇其认为行”必须先要有知”,否则就是不知而作”,或是不学”的人,不懂得当然之理”最后只是卤莽”的妄行;或是异学”的人,以为当然之理”只在自己的内心,反而认为外在的规则是障碍,过于讲求则反生支离.此处所谓异学”当是指王学,陆陇其虽然也认为知.行应当并进,但其理论却于王阳明知行合一”有很大的不同,他最看重的还是知”为先.知”为本,可以说与王学几乎相反了.其三,针对王阳明四句教”所说的无善无恶心之体”等学说,陆陇其在松阳讲义之中也有所批评:喜.怒.忧.惧”四者不可有,是言吾心当有主宰,不可被四者缚住耳.吾心之主宰者义理是也.王阳明讲此却云:心体上着不得一毫留滞,就如那眼中着不得些子尘沙.不但是私念,便好的念头亦着不得些子,如眼中放些金玉屑.”充其说,是欲并义理而空之也.不知心为四者”缚住,正由无义理以范围限制之耳.若有义理为之权度,四者”如何缚得住?义理辟如眼中之神气,非金玉屑”可比.阳明之说与朱子鉴空衡平”之说相类而大相反,切不可为此等似是而非之说所惑.王阳明及其后学多讲心体,有追求虚.寂的境界,也就是说为了求无,私念不得留,善念也不得留.陆陇其则完全反对此类境界的讲求,强调必须使得心中纯纯然为天理,天理好比眼睛之中的神气,不可缺少.关于至善”,陆陇其还说:至若王阳明谓’至善是心之本体‘,又曰’至善只求诸心,心即理也‘,指心为善,更属乱道,不足论矣.”这当然是依照朱子学来对王阳明进行了批评.朱子除了讲事物当然之理”,也讲虚灵不昧”,然而还加上了具众理,应万事”,因此虚灵”就不是虚无”虚空”.陆陇其便说:虚灵不昧四字离不得具众理,应万事,若非具众理,应万事,虽有知觉,叫不得虚灵.”陆陇其自己也曾解释至善”:至善之名本取至当之义,……盖到穷尽处,亦只是事事只当而已.”也就是说以无”说心体,即使称之为至善”,也是陆陇其所反对的,他只强调心的虚灵,还要有天理在,时时处处要做穷得理之至当的工夫.陆陇其还对四句教”利根与钝根二分之说,也提出了批评.松阳讲义之中引了吕留良对天泉证道”的批评,吕留良说惟禅门有两种接机,姚江窃之”,故决非圣道”,陆陇其认为吕留良此条辨得最好”,然后说:或疑夫子书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非两种接机乎?不知语上.语下,只是高卑远迩.浅深生熟之分,并不是两个道理,两个工夫.也有人认为论语·雍也当中讲到的中人以上.中人以下之二分,也就相当于利根.钝根治二分,对此陆陇其批驳说,孔子所说的语上.语下只是高卑远迩.浅深生熟”之类程度的差别,不像王阳明所说的那样,区分为两个道理.两种工夫.确实,陆陇其对于学”依据朱子而强调循序渐进,不作高明之语,自然也反对渐悟与顿悟之区分了.四阳明学的知行合一”与致良知”等学说,确实解决了一些学者工夫论上过于执着闻见之知”所产生的积弊,然而也留下了被误解而混淆知”与行”.道问学”与尊德性”,甚至师心”任情”从而失却了评判善恶的标准,讲求无善无恶”的境界也会导致求内遗外.虚无寂灭的可能性.这些都是王门后学部分学者的问题,当然不能说是整个王学的问题,更不能罪责于王阳明本人了.陆陇其以朱学的立场来批评王学,随意将王学归入佛.禅一路还是太过轻率,讲工夫论而角度有别,故而某些观点正好相反,类似鸡同鸭讲”,争论一番虽然也有益处,但还是很难分辨出一个所以然.比较而言,朱子学的工夫论,关于下学上达的具体规矩.节目等论述完善.周全,相对流弊较少;而阳明学的工夫论则是突出关节点,注重个体性,然而容易引发误解,相对流弊较多.陆陇其虽也曾关注过尚书礼记等经典,但其用力最多无疑还是四书,除了自己有过三部着作之外,还曾多次为他人的四书学着作撰写序跋.三鱼堂文集之中还有周永瞻先生四书断序周云虬先生四书集义序等篇目,其中也多有阐发尊朱辟王”思想的.陆陇其为徐世沐(1632-1716,字尔澣)的四书惜阴录作有跋文,四库馆臣也说陇其喜其能排陆.王,为之作跋”.陆陇其本人的松阳讲义等书对程朱.陆王以及虽同为朱门然解释互有异同之处的辨析,对于理解四书本意,重新阐明朱子集注的精义所在,都有着很高的学术价值,故在当时影响颇广,甚至在死后多年之后依旧有着极大的影响.四库馆臣对松阳讲义评价极高:故此编虽得诸簿书之馀,而抒所心得以启导后生,剀切详明.”自明代迄今,讲四书者醇正.精实罕有能出其右,故数十年来经生家多采其说以为讲习之用,其有功于学者非浅鲜云.”輲讹轮彭定求在姚江释毁录中说当湖陆侍御以清德名儒,着书讲学,天下宗之”.焦袁熹在此木轩四书说的序中也说心师陆陇其”;陈鋐四书就正录多沿陆陇其”重订的四书大全.陆陇其的四书学被认为醇正”,当是从朱子学的角度来看;精实”则是从适用于道德践履来看,正是因为这两点既顺应了学术思潮的发展,又符合当时学者的需求,故他的着作能够有着较为久远的学术影响.在清初的理学家之中,陆陇其辟异学最为坚决的,成为积极推动由王返朱”思潮的理学家的代表,而他对四书的诠释对于该思潮的发展也有着重要的意义.晚清学者唐鉴清学案小识将陆陇其列入传道学案卷一,认为经过他力辨而后知阳明之学,断不能傅会于程朱”,蒙是编,自平湖陆先生始,重传道也.有先生之辨之力,而后知阳明之学,断不能傅会于程朱.”正因为陆陇其的传道”之功,对于程朱.陆王之是非加以明辨,再加之其后的李光地.张伯行等人的继续努力,才使得程朱之学在康熙朝确立为学术正统.至于程朱理学在乾隆朝又渐趋衰落,考据学则如日中天,成为有清一代学术的代表.那么陆陇其等人如此努力去推进由王返朱”,还有什么意义?是不是仅仅作为理学到朴学的准备?这当是另一问题,故此处不作展开.然而,关于十七世纪的程朱学派之学术贡献,陈荣捷先生认为不在于有助实证风尚的形成,还在于实复苏程朱思想之真精神,以及纵属简接,亦有贡献于随后儒学之发展”.或许可以说,儒学的真精神,还是体现在为人为学都堪称楷模的陆陇其之类的理学家身上,其流风余韵从清初一直影响到清末,就是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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